星期三, 三月 14, 2007

难忘西藏之旅 - 雷莉


去日喀则的路 (三)

司机小王穿着单薄的军装趴在了吉普车下去检查汽车发动机。但是,很快,大片大片的乌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瞬间把满山谷里的阳光全遮住了,有个老外骑着自行车背着一个大旅行袋慢悠悠地从我们身边经过,还高兴地说了声哈罗,姐夫说,糟糕了,起风了,这家伙往哪躲啊。是啊,这山谷里,真的,没遮没挡地,除了那坡上两棵树几间房,没有一处可以遮风蔽雨,但是,那树那房离这大路上的人却是非常远地,那几个孩子和大人走得飞快,已经在坡上了,但也暴露在冷风中野地里。当那老外的身影走出我们视线的时候,山谷里已经狂风大作了,小王本想坚持修好车就开车走的,但刮风时,地上的小石子砸得他眼睛睁不开,并且气候一下从夏天到了冬天,寒风刺骨,小王钻进车里直搓手。我们迅速摇上车玻璃,满耳依然是呼呼的风声,那载着我们三个大人一个小孩的吉普车脆弱地在风里瑟缩颤抖,八月天里,我平生第一次披上军大衣坐在车里欣赏外面风起云涌飞沙走石,想起一句诗“胡天八月即飞雪”,那一刻没有下雪,但那份寒冷却真是如此!遥想,这样的地理条件,我们娇美的文成公主竟然告别父母亲友,从中原千里跋涉嫁到西藏,几千年前,她心里该是怎样的感慨和惆怅啊,我竟开始佩服那历史书上的美人了,她为了民族利益,和亲,远嫁此地,没有一定的胆识和才略,皇帝也不会选她来这里----这都是后话,后来我进了布达拉宫,更加佩服她了。可是,眼下,躲在摇晃的车里,我和姐夫还有小王都想起了那个戴着大墨镜骑着山地车晃晃悠悠走在路上的老外朋友,现在,他在哪里?

吉普车的许多零件已经被小王卸下来了,有几个螺丝已经吹得无影无踪,小王说,看来,我们已经不可能开这吉普车回日喀则了,他说,你们搭辆车回去吧。于是,姐夫穿上军大衣,下了车,站到了寒风中,打算向过往车辆招手求援,等了很久很久,才来了一辆大卡车,卡车司机说,驾驶室坐不下了,后面车厢里也是不能坐的,都是煤,不过,似乎后面有中巴,再等等。卡车开走了,天暗下来了。我们吃光了我本想送给那几个藏族小孩的旺旺雪饼,野苹果也一个不剩了。我感到饥饿,这种感觉真的久违了,我想起两天前在电视台吃的盒饭,那经常剩下的金黄的鸡翅被我们随手扔掉,简直太浪费了。在这孤独的大山谷里,纵然包里装了几千人民币又怎么样?但连一个面包一杯热茶都买不到,有钱也没用!一路上,我才看见过一家给汽车加水补胎的小铺子,那铺子离这山谷已经非常遥远了。更糟糕的是,小外甥疲倦不堪,已经在外面颠簸二十多个小时了,他嚷嚷说,饿啊,我要吃稀饭,我想妈妈了。幸好,姐夫没听到,他象哨兵一样在寒风中坚定地站了一个多小时了。我甚至后悔我们没有坐在拉煤的车厢里回日喀则,煤又怎么样,比起一个晚上困在这山谷里,我愿意坐拉煤的车到日喀则去!在整个山谷都象墨一样黑了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一辆中巴,小王说,他不能和我们走,这吉普车是部队的财产,得要人守着,他说,你们回到日喀则就叫车来接我啊。我们忐忑不安地告别,把唯一的军大衣几颗糖矿泉水还有一部手机都给他留下了。当我坐上中巴车的时候,黑暗中,我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找出我的手机,想尝试给姐姐打个电话,但是一点信号都没有,那么,给小王留那部手机又有什么用呢。中巴车终于载着我们走了,把河南兵小王无情地抛在了只有两棵树的夜的山谷里。

真冷,我把小外甥搂进怀里,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他和我感情很深,他在中巴车上跟我说话,总是说,饿啊,爸爸,我要吃饭。满车的人都转过来看我们,黑黑的车上,我分不清有多少藏人有多少汉人,但显然大家都又冷又饿,没人说话没人吃东西,我咽了口唾沫,来西藏的头天晚上,四川电视台一朋友请我吃火锅,我却兴奋地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那麻辣火锅一大锅多香啊。我做着火锅梦咽着口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睡着睡着,中巴车来了一个急刹车,全车的人都醒了,司机解释说,一辆货车从山的那边过来,和我们的中巴差点撞着,中巴司机慌乱中打了个方向避开它,但是方向打大了,已经有小半个轮子下坡了,好悬啊,坡下就是雅鲁藏布江,雪亮的车灯对直照着江面上漂着的一艘薄薄的牛皮小船,水流很急,小船在岸边荡来荡去,全车的人都在抱怨司机注意力不集中,司机是个老实的四川人,任由他们抱怨不吭气,又重新打火启动,但是,车又出毛病了,怎么也启动不了。

一江的冷风灌到我的脖子里,我穿着毛衣瑟瑟发抖,小外甥放声大哭,去日喀则的路怎么那么遥远那么艰难啊,算算我从下飞机开始,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多个小时了,从现代喧嚣的都市到了杳无人踪的山沟,十多个小时恍如隔世。已经半夜12点了,姐夫说,你姐姐一定在家着急得哭了吧。我问他,是不是经常碰到这样的事情,姐夫不置可否地笑笑。中巴车的司机说,对不起,是电瓶坏了,等下一辆中巴车来。不过,他又说,如果有人帮忙把车推到公路上来,将不胜感激。姐夫曾经跳到冰冷的洪水里,带领战士抗洪抢险救灾,眼下,最积极,头一个下车组织大家来推车。车上的男乘客无声地听从这个穿军装的少校的指挥,公路上,响着姐夫热情的声音和呼呼的风声.我抱着小外甥站在公路上,却想起了昆明,想想,若不到西藏来旅游,此时我该喝杯牛奶,躺到我的席梦思上,看书,然后拥着松软的鸭绒被睡着了,然而,那番滋味在这样寒冷饥饿的夜里却是如此飘渺不真实,我对食物和温暖的渴望占据了整个心灵,至于,什么时候能到日喀则,一点都不关心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在这滔滔的雅鲁藏布江边,我看见了我内心的脆弱和退缩,原来,饥饿和寒冷会如此消磨人的意志,我白天开着北京212勇闯泥石流路的劲已经消失殆尽。

1 条评论:

匿名 说...

这样的经历的确是难忘,总在想你的侄儿,这么小还一定要来接你,真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