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戈壁滩上的露天电影
我是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长大的野丫头。十二岁以前,我都是在塔里木河边一个生产建设兵团度过的。团场还有很多生产队和其他机关部门,大概有上万人。我们家在那个团场的一个有一千多人的生产队里。那种生产队和我后来去过的南方农村老家不同,队员虽然也干农活,但很多是上海知青还有曾经家庭成分不好的牛鬼蛇神伯伯叔叔阿姨们和他们的后代。我们的生产队中央有个很大的露天电影院,电影院周围有医务室,食堂,俱乐部和职工集体宿舍。
团场场部有个广播站,这个广播站拉出了很多线通向各个生产队,早上它会播响军号叫醒团场的上万人起床,中午晚上上班下班还会播些歌曲和一些通讯员来稿,我从不关心这些通讯员们说了什么,记忆当中,我最喜欢听的消息就是,XX生产队今晚八点放映故事片XXX。不用说,通常是我们生产队了,因为那个电影院不是每个生产队都有的,我们队有,是因为人多是个大队。
听到这个消息是非常振奋人心的,放学回家,我放下书包就和邻居的龚小燕还有吴小燕去露天电影院四周侦察,我们侦察的目的是再把这个好消息证实一下,问问专管生产队宣传事务的方叔叔,是不是真的要放映电影?真的是那部电影嘛?写了一手漂亮的楷书的方叔叔拍拍我们的头说,当然,喇叭已经通知了。然后,龚小燕挺着胸脯拉开步子跑在最前面,她是我们农一师十团跑得最快的女少年,她获得过100米冠军,接下来跟在她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就是我,吴小燕最娇气,舍不得花力气跑,象老太太似地在后面颠,其实,我们用不着跑这么快,但是,不跑好像不足以表达我们心中的喜悦。
我们家住在生产队的最后一排房子,到露天电影院搬凳子椅子占座位是件不轻松的事情,我要走过四排房子才能到达露天电影院,这段不算长不算短的路上有土路,还有沙石路,十岁的我啃哧啃哧搬着大凳子椅子,走上几个来回就累了。搬完我家人的,有时候还要帮姐姐的同学还有我家的亲戚占位子,因为他们的家都不在这个连队,他们要骑自行车走很远的路来看电影,实在不容易,来了怕他们看不到,所以,就提前要我占好座位了。龚小燕和吴小燕没有我那么积极占座位,她们对嗑瓜子的兴趣远远大于看电影的兴趣,在我满头大汗地从家搬来一个又一个凳子椅子的时候,她们在家哗哗地炒葵花 瓜子。我是极认真负责地,搬来椅子凳子还要估摸准电影放映机的摆放位子,然后再把凳子椅子放到它的周围。我很喜欢坐在电影放映机旁边看电影,听着哗哗胶片走动的声音,感觉很舒畅,特别是,有星星的夏天的晚上,还可以看见许多萤火虫在电影放映机打出的光束里飞,带给我无限的遐想。
当戈壁滩上最后一缕紫色的晚霞也隐入了夜的幕布里,电影开始了,爸爸抱我坐在我搬来的大椅子上,旁边是我的妈妈还有姐姐,再过去还有姐姐的好朋友同学甚至还有我的表妹堂妹,哈,感觉真幸福。随着电影往下放映,露天电影院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骑自行车来,坐在自行车上看,有的还站在自行车上。偌大的一个空地黑黑地挤满了人。在这个电影院里,我看过许多黄梅戏凤求凰,梁山伯与祝英台等等,还有很多黑白电影鸡毛信,铁道游击队,印象最深的有保密局的枪声,庐山恋,从奴隶到将军还有许多印度歌舞片。其中有一部讲唐山大地震的电影〈蓝光闪过以后〉,看了好多天天一黑,我就赶快回家,不敢在外面玩了,抬头看看戈壁滩傍晚蓝色的天空,心里惶惶不安。
露天电影院不仅仅吸引着我和我的家人,还有许多人家,他们为了看这露天电影闹了很多笑话出来。我家前面的张山家,那天电影要开演了,他们一家还忙着炒菜做饭,张山妈妈叫张山来炒韭菜,张山心里想着看电影拿了煤油就倒锅里,然后放菜下锅,等吃的时候,据说那味道终生难忘。还有一次,大冬天里大家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哈着白白的气看着看着电影,突然有家人家着火了,许多大人都把孩子放到座位上去帮他们灭火,爸爸也去了,回来说,那上海知青看电影忘了关炉子,这煤球烧旺了,就把旁边晾着的棉被烤着了,虚惊一场。
这些小插曲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而实际上当时我很少把一部电影在那露天电影院里看完,因为,之前,太兴奋了,又累得搬了那么多凳子椅子,我看着看着电影就睡着了。到了散场的时候,爸爸就背着我回家,回到家,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许多人来家还凳子椅子。我却再也懒得睁眼了。第二天,我和龚小燕还有吴小燕碰在一起玩时,我们都在问,结尾是什么,都说,不知道。不过不要紧,我们很快就从小朋友的哥哥姐姐那里借来一本小画书或者连环画,想把那电影温习几遍都可以。
这些年过去了,我常想,看露天电影发生火灾的事情倒是碰到过好几次,怎么很少听说谁家丢东西了?后来,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好傻,那戈壁滩上的露天电影不用买票又好看,连贼都不愿意偷鸡摸狗,他们去看电影了。
(2006年9月 悉尼 雷莉
星期二, 九月 12, 2006
思念新疆塔里木(一)- 雷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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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条评论:
新疆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没想到美女在新疆成长,真是令人羡慕。难怪你身上多一股异域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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